圣农（用4年时间找种源）

每经记者：赵李南

■ 相关公司：圣农发展（002299，SZ）

■ 核心竞争力：建立了完整配套的白羽肉鸡自繁自养自宰及深加工全产业链。产业链向上延伸至白羽肉鸡的育种研发，摆脱了国外种源供给的束缚；产业链向下延伸至鸡肉产品深加工。完整配套的全产业链使公司在食品安全、生产稳定性、规模化经营、疫病可控性等方面都体现了强大的竞争力

■ 机构眼中的公司：全产业链龙头优势显著；养殖业务持续降本增效，食品业务向C端发力；饲料原料价格上涨，周期底部逆势盈利

■ 所属概念：畜牧养殖、农林牧渔、食品加工与肉类

“我们说半个月给回复，但对方只给30分钟考虑。”圣农集团创始人、圣农发展董事长傅光明向《每经人物·专访董事长》栏目记者讲述了一段往事。

这段对话，源于圣农集团在自主研发祖代鸡时，与其上游供应商公司代表之间的谈判。

在傅光明看来，对方的表态近似赤裸裸的商业威胁。因为当时，我国年消费40亿羽以上的白羽鸡种源一直掌握在海外供应商的手中。

“从这里我们悟出一个道理，高科技一定要控制在自己手里，核心竞争力企业一定要有。”傅光明表示。

目前，圣农发展已拥有全球最完整配套白羽肉鸡全产业链，涵盖饲料加工、原种培育、祖代与父母代种鸡养殖等多个环节，公司也是国内规模最大的白羽肉鸡食品企业。2021年度业绩预告显示，圣农发展预计实现扣非净利润3.5亿元至4亿元。公司在业绩预告中分析称，尽管处于行业底部区间，但公司龙头优势进一步凸显，自去年第三季度以来，行业内企业频频亏损，不过公司养殖板块和食品板块均实现盈利。

但值得注意的是，目前行业周期筑底、原料成本高企，接下来，圣农集团将如何巩固龙头地位，实现打造“百年老店”的期望？

一份“最后通牒”

傅光明深深地感受到，供应商代表来到福建省南平市光泽县，并不是遵循基本的商业规则而来，而是一种“施压”。

“如果他断供，我们自己的种鸡达不到标准，我们投了200多亿元的厂房设备都是按白羽鸡做的，这就意味着企业会倒掉。”傅光明回忆起这段经历。

在圣农集团自主掌握祖代鸡之前，白羽鸡的种鸡供给方实际上处于寡头垄断格局。2019年，两家白羽鸡种鸡企业占据了近97%的市场份额。

由于上游议价能力强，种鸡价格也在不断上涨。“价格人家说了算。最开始我养鸡一头苗大概6美元，去年市场价已经涨到37美元，一直往上升。”

傅光明回忆起当时的情况，“他们想要多少价格就多少价格，不能让你按自己的计划走。这是最大的问题，你要解决这个问题，就要自己解决种源。”

另外一方面，种鸡的供应情况也并不能与圣农集团自己的养殖计划有效配合，这些都导致了圣农发展在业务开展方面受到上游掣肘。

“自己无法做计划，你的计划是由国际公司（定的），取决于他们给你多少苗，比如我计划明明是5亿（羽），但他只给你3亿（羽），那你就只能养3亿（羽），养不了5亿（羽），不能根据自己的计划去发展生产。我们之前这么多年都是靠国际公司，别人说给你鸡你就去做，说不能给那你就不能做。他不给你，你就没鸡可养。没有办法，你没有这个鸡种啊。”傅光明说道。

圣农集团创始人、圣农发展董事长傅光明

图片来源：受访者供图

不愿意长久“受制于人”，傅光明决定自己做种鸡。

作为产业内的龙头企业，圣农集团要自己做种鸡的消息不胫而走。种鸡供应商也坐不住了，他们派代表来到圣农集团的总部所在地——福建省南平市光泽县，并向圣农集团下了“最后通牒”，要求公司在30分钟内给出明确答复，如果选择自己做种鸡，就立马断供。

“这个时候，我打电话给我们种鸡厂的厂长，（问他）如果现在断供了怎么办，他说没问题，我们可以，我们已经可以自己做种鸡了。我两个电话打完以后，告诉供应商代表，我不（买你的种鸡）做了。”傅光明说。

在方圆五公里没有人的地方养鸡

按照常人理解，孵蛋养鸡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难度，为什么放在白羽鸡这个产业内会这么难？

傅光明向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解释了其中的主要原因，白羽鸡作为海外培育多年的品种，从经济效益、营养结构上都具有其他鸡种难以比拟的优势，而对于圣农集团这样年产量超5亿羽的企业而言，大批量、规模化的生产，自主研发的鸡种务必在经济、营养、安全等多个维度上不输于供应商的鸡种，这是导致“难”的核心原因。

“第一个问题，就是种源从哪来？这是最难的。我们花了4年时间，到全世界很多国家去找种源。为什么？因为将来我们自己培养的鸡，要跟世界上最强的鸡去拼。我们今天要做的鸡种是世界最先进的，难就难在这里。”

“第二个难在哪里？人才。在此之前，中国几乎没有培育鸡种的人才，当时只有一家北京企业送了三个人去美国培训，这样的人才是非常难得了。后来我们要了两个人，他们也愿意来。” 傅光明进一步说道。

寻找种源耗费了大量的时间，人才也被圣农集团收至麾下，接下来，摆在公司面前的难题是消耗的时间成本和研发的漫漫长路。

“第三就是资金。培养一个商品鸡，至少要有4个世代。1个世代500天，4个世代2000天。一年365天，你看看需要多少年？”傅光明分析称，“第四，就是对场地的要求。要控制鸡病，就要找一个非常好的环境，一个前后5公里连村庄都不能有的环境。”

圣农集团的一个养殖场 图片来源：受访者提供

数十年的努力，圣农集团最终拨开云雾见光明，其自主研发的种鸡赢得了胜利。经农业部扬州检测中心检测，与国外品种相比，圣农集团的种鸡在多个指标上达到与国外相当水平，部分指标优于国外种鸡。

引入进口设备，成为肯德基供应商

在圣农集团的每个厂区门口，都有一个警示牌：1983年4月20日至今圣农已无食品安全事故14154天。警示牌上的数字，每天都会增加。

图为圣农集团厂区门口的警示牌 图片来源：每经记者 赵李南 摄

《每日经济新闻》记者迈入圣农集团的养鸡场前，在第一道门口下方，有一个垫子，用来进行鞋底消毒，随后经过全身雾化消毒，才被允许进入养鸡场。

如今的圣农集团已有一定规模，但在上世纪90年代，它还是一家规模较小的养殖企业。

那时的傅光明下定决心，要引进一套进口设备，而这套设备的投资额占当时圣农总资产近40%。而之所以引进这套自动屠宰设备，是因为当时的屠宰工作主要靠人工，产品品质、食品安全问题都难以得到有效保障。

1992年，梅恩进口设备到达公司 图片来源：受访者供图

正是基于对产品质量的高度重视，为圣农集团招徕大客户。

“中国第一个引进的进口设备，为我们带来什么？带来了肯德基。肯德基到中国发展时，查到中国有家企业进口了设备，后来就查到光泽县来了。”傅光明说道。

当肯德基看到当时规模并不大的圣农却愿意引进先进设备，调研后认为圣农具有长远发展的眼光，于是开始和圣农合作。同时，国际快餐巨头也给圣农和中国白羽鸡行业引进了国际标准。

对于如何保障食品安全，圣农集团除了标准化、尽量减少人工操作之外，还建立了溯源体系。

“圣农的鸡，第一可防、第二可控、第三可追溯。每一块鸡肉，什么时候生产的，在什么位置，我们都可以追溯出来。” 傅光明表示。

上世纪80年代初，傅光明辞去了在县武装部的公职，进入了养鸡行当。回首过往，傅光明认为圣农集团之所以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，主要原因是近40年时间里只专注做一件事，就是把养鸡做好。而房地产、矿业、金融这些看似回报率良好的产业，在当时傅光明的心里并未激起一点涟漪。

“当时生活条件很差，就如我们本地人说的‘舅舅来了才能杀一头鸡’，平时吃鸡是比较珍贵的，所以我认为养鸡是比较不错的行业。”傅光明说。

如今，早已不是“舅舅来了才能杀一头鸡”的日子了，在大时代的推进之下，圣农集团的发展也经历了由小到大，由弱到强的过程。目前，圣农集团的客户已经覆盖了百胜、麦当劳、德克士、棒约翰、汉堡王、豪客来、宜家等国内外餐饮巨头。同时进驻了各大商超，并在电商平台上逐步向C端扩展。

圣农集团旗下的圣农发展也于2009年在深交所上市，据圣农发展官网介绍，公司拥有“自育、自繁、自养、自宰”全产业链，依靠优良的品质和稳定的供应成为肯德基、麦当劳等快餐连锁品牌的长期战略合作伙伴。2020年年报显示，公司实现营业收入137.45亿元，扣非净利润20.33亿元，全年屠宰量步入5亿羽大关，食品已建及在建工厂产能合计超过43.32万吨。

2021年度业绩预告显示，圣农发展实现归母净利润4.37亿元至4.87亿元，同比下降78.59%~76.14%。公司分析称，玉米、豆粕等大宗原料价格持续高位，导致公司养殖成本同比增长；尽管处于行业底部区间，但公司持续深耕企业内部经营管理养殖、食品双板块产量取得不同增长，增幅分别为8.34%、21.41%。

女儿从“创业”到“接班”

“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，圣农是全世界唯一一家拥有完整配套产业链的养鸡企业。很多人也宣称自己是产业链，但是不完整、不配套，什么叫不完整？比如说种鸡养一头，你肉鸡就要养100多头，要配得刚刚好，饲料要多少吨、销售市场怎么样，要非常完整，利润才会体现出来。” 傅光明说道。

在圣农集团，一只鸡的用途，除了最常见的出现在下游消费者的餐桌上，剩余的部分也有去处：鸡血被用来提取蛋白，鸡粪被用来发电，鸡骨还可以被用来做调味品。

“农业必须走产业链，必须走高科技产业链、产业集群的道路，未来的农业是有希望的。”傅光明表示。

如今，傅光明已经逐渐淡出圣农集团的前台，转而培养女儿成为接班人，圣农发展2021年半年报显示，傅光明的女儿傅芬芳现任上市公司董事、总经理。

对于女儿的培养，傅光明也有自己的想法。在当初傅芬芳读大学的时候，傅光明的做法显得有些与众不同，他建议女儿选择农业专业。目前，圣农集团已经逐步交接到傅芬芳手中。

事实上，这也是众多企业创始人必然要面对的共性问题：接班人。

有圣农集团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，傅芬芳并非直接在圣农集团“接班”，而是从圣农食品开始做起。此前，圣农食品一直处于亏损状态，傅芬芳接手该部分业务后，迅速实现了扭亏为盈。

“第一是培养兴趣，比如她考大学，我就让她去读农大。她从学校出来后，一开始去做酒店业，后来做食品。她不是完全属于‘接班’，她有一半（事业）是创业出来的。”傅光明谈到。

对于圣农集团的未来，傅光明希望企业能成为百年老店。

“看看在中国能不能形成百年企业，深入来说，每个步骤都要很扎实地往前走，国家的发展是这样，（对于圣农）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。”傅光明说。

圣农集团所在的光泽县，地处福建和江西交界处的山区，下辖3个镇、5个乡。截至2019年，光泽全县的户籍人口16.24万人。这样的一个小县城能够诞生一家白羽鸡龙头企业，其难度可想而知。

“40年前，圣农在彼时福建最穷的一个县——光泽县，15万人口的小县。第一，信息没有、资金没有、技术没有，什么都没有；第二，做了一个人家很‘讨厌’的白鸡，大家那个时候就喜欢土鸡；第三，谁都不来，很难把人才招到这里来，什么都没有的，这个地方要出一个这么大企业难不难？如果我在福州、泉州、厦门可能就好多了，在这里招人才得多难？所以我才说这句话：人是为希望而活。”傅光明说道。

（实习生付宏宇对本文亦有贡献）

记者手记丨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企业家应有的格局

U型曲线的概念曾一度流行，其背后的原因便是国际分工所带来的产业链利润分配。在改革开放之初，我国大部分企业没有核心技术，因此只能够靠出卖便宜劳动力，以赚取U型曲线上最微薄的那块利润。

说起来容易，做起来难，因为企业家常常面临所谓“快钱”的诱惑。赚来的钱，去搞房地产、去搞放贷、去搞搞关系拿下一个大项目，这些看起来似乎是可以躺赢的生意。相较之下，研发核心技术，很像一条“不归路”。

上述的这种想法，在不少企业家身上有所体现。但笔者一直坚持一个观点，一个企业能够走多远，是这家企业董事长的格局有多大所决定的，是选择那条看起来很难的路走，还是选择那条看起来可以躺着赚钱的路走，不同的选择也决定了企业能否在U型曲线上进一步向利润丰厚区迈进。

军人出身的傅光明在面对这个问题时果断决定，圣农集团务必掌握种源。在去见傅光明之前，笔者心中一直有个疑问，对于养鸡这件事，中国人已经养了几千年，种源问题真的有那么难？

傅光明进行了详细解释，难点在于工业化生产追求的规模效应。这是一场商业竞争，年屠宰5亿羽的量摆在那，要标准化、经济化、规模化的种源，很难。另外一个方面，那就是食品安全。鸡肉作为中国重要的肉类消费品，常常会出现在老百姓的餐桌上，而食品安全就是企业的生命线。

纵观过往近四十年，圣农集团把这些都做到了。相信，中国的企业家们都明白其中道理，中国的企业也会越走越远。

在投融资市场，互联网科技企业一直是投资人眼中的优质标的，但风口来去一阵风，下一个红利在哪里，往往很难预测。笔者认为，网民红利会见顶，但互联网会一直存在、发展，基于此的共享经济、数字经济等新的商业模式也会层出不穷，企业需要在新的环境下积极探索适合自己的机会。

记者：赵李南

编辑：魏官红

视频：祝裕

视觉：蔡沛君

排版：魏官红 王蜀杰

每日经济新闻